《梁山伯與祝英台》又傳統又當代,又東方又西方,而不管怎麼看,《梁山伯與祝英台》這部電影都呈現了相當曖昧、複雜的性別議題,在這部電影中,至少包含了兩種層次的變裝,一是在表演上的變裝,其次則是在敘事上與戲劇結構上的變裝;在表演上的變裝,是凌波以女性身份演出梁山伯「梁兄」,而在敘事上的變裝,則是在劇中,可以看到祝英台這個角色身為女兒身,為了可以前往學堂上學,而假扮成男性。而這兩種層次的變裝在組合之後,又使得情境變得更為複雜。
從表演上,相對於馬文才這個有著精液有著下流的Libido的而可以算是真實的男性角色,電影中凌波與樂蒂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對異性戀戀人,而是一個T與婆的組合,《梁祝》的悲劇像是男性的父權世界干預了、介入了、破壞了純女性的愛慾世界。但是在敘事中,這一對女同性戀者的相識與感情的發展,卻完全是一個男同性戀的故事—一堆人都以玩笑的口吻說過,梁山伯這個角色根本就是一個Gay,因為梁山伯其實喜歡的並不是身為女性的祝英台,而是穿著男性服裝的祝英台,梁山伯對祝英台的好感是從祝英台還穿著男裝的時候就開始了,而當時根本還不知道祝英台其實是女兒身。
所以,當我們以為《梁山伯與祝英台》是一部偉大感人的愛情悲劇的同時,必須要考量的一點,就是在《梁祝》之外,我們很少可以看到一部這麼全面的、comprehensive的愛情悲劇,《梁祝》囊絡了所有愛情悲劇的可能,除了可以看成是一部異性戀的愛情悲劇,也可以是女同性戀的悲劇,也可以是男同性戀的悲劇,在看到最後蝴蝶成雙翩翩飛舞的時候,可以知道,《梁祝》是一部可以找到一切可能性別組合的愛情大悲劇。
狀況還可以更複雜一些:在兩個女人同時在扮演兩個男人的同時,我們也必須要注意到,就算凌波扮演起梁山伯,看起來比較像是T,但是我們也不應該忽視祝英台這個角色本身也具有相當T的曖昧特質。更重要的是,隨著《梁祝》情節的進展,可以看到的或許不是單僅只是某種性別認同下的愛情而已,而是兩人在一連串性別摸索下產生的愛欲,《梁祝》的文類也就不侷限於愛情而已,或許也可以看成為成長—Bildung—與社會化之後的悲劇。
如果祝英台這麼叛逆,這麼想要離開家鄉,這麼想要成為男子而前去學堂上學,那麼,祝英台是否也曾經想過,她其實也可以僭越男子的身份愛上女子;梁山伯或許也在同性戀與異性練之間猶豫、徬徨、遲疑,在面對穿著著男裝的祝英台的不斷的暗示,看來是因為梁山伯的憨厚而渾然不懂,但是梁山伯會不會因為其實是懂得的,只是因為他就是因為懂,於是才裝作不懂?在一路的性別摸索之下,梁祝雙方最後的抉擇是接受異性戀世界的馴化,選擇回到家中,成為異性戀女性與異性戀男性,於是在學堂中,我們可以看到的不只是各種嬉鬧、兩人之間情愫的滋長,更可以看到的是兩人性別認同方面的成長。
而如果用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悲劇理論之一、亞里斯多德《詩學》當中的說法的話,悲劇要的目的在於產生滌淨(catharsis),要滌淨的就是悲劇英雄身上的悲劇性缺點(tragic flaw)—也就是英雄身上造成他們悲劇命運的缺陷,那麼,《梁祝》又實在是一部叛逆非常的作品,因為造成梁祝悲劇命運的,並不單只是馬文才搶先一步提親,或是梁山伯搞錯時間提親的時間誤會,造成悲劇的根本原因,就在於他們兩人接受了異性戀的性別秩序,如果祝英台堅持著當初離開家裡扮成男子上學堂那種初衷,讓自己就算生理上不能,但是心理與舉止與情慾最後都成為了男人,或是梁山伯如果可以不管要不要成為gay這類 to be or not to be 的問題,當祝英台對他表現好感的時候,也不管祝英台其實是女是男,只要他就這麼接受了祝英台的誘惑,馬文才或其他人或許也就再也不能干預些什麼,只要他們不要認同最後他們所選擇的性別認同,只要他們不要以為必須通過媒妁之言才可以結合,只要他們不要走向教育與成長的結果,只要不遵照正規的愛情的秩序,我們最後所看到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但是他們卻非如此,於是,悲劇發生了。
悲劇。悲劇就是明明有那麼多可以避開的道路,卻不可預期的走向了災難的結果。這也就成為了一項指控—悲劇就是因為正規、正常的異性戀性別認同造成的,梁祝在嘗試了其他的可能之後,最後還是遇到了這樣的悲劇,如此說來,如果一開始就放棄了其他的性別認同的嘗試,按照著世界既有秩序生存,那豈不是處處都是悲劇—那,如果照著他們的本能,勇往直前實現他們的同性情慾,就不會釀成悲劇了嗎?恐怕也不是,恐怕是另外一部結局不同,但仍然是悲劇的悲劇,《梁祝》的情節已經該算是最不應該發生悲劇的狀況。所以,就讓蝴蝶從花間飛去吧,理想的同性戀與異性戀,似乎在這世界上都不可求,同性戀也是悲劇,不是同性戀也是悲劇,是不是同性戀通通都是無盡的悲劇。
但是詩意、音樂與美感沖淡了控訴,反串、變裝、性別的顛倒在這裡也沒有產生任何的顛覆,也沒有在觀看的同時發生任何怪異、突兀或讓人不快的疏離效果,一切似乎就是本當如此的融為一體,父母那一輩的觀眾就這麼接受了這樣的表演,就這樣被打動、落淚、傳唱電影中的一首首黃梅調歌謠,傳唱著〈遠山含笑〉、〈十八相送〉,還有不斷的重新拍攝。也不知道是因為是因為看到了某種真實而感動,還是因為只要單是符號本身便能夠動人。
bravo!
bravo!
能用這樣現代的角度,重新分析梁祝,實在 Orz
嗯!bildung ,德文越來越好了
絕!
我要轉這篇給林維紅老師看看。
絕啊!
從未想過可以這樣看
只要對同性戀有某些程度的認識的人也許都曾經這樣想過吧?哈哈,反正一定會有人說我專放馬後炮,總之我是一個什麼事情都僅限於想想的人。無所謂囉,就當我是吧!
「梁山伯如果可以不管要不要成為gay這類 to be or not to be 的問題,當祝英台對他表現好感的時候,也不管祝英台其實是女是男,只要他就這麼接受了祝英台的誘惑,馬文才或其他人或許也就再也不能干預些什麼,只要他們不要認同最後他們所選擇的性別認同,只要他們不要以為必須通過媒妁之言才可以結合,只要他們不要走向教育與成長的結果,只要不遵照正規的愛情的秩序,我們最後所看到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我喜歡這一段。非要媒妁之言只是因為不承認自己搞過同性戀吧?哈哈哈……
〈如果有人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恭喜你,你是正常的;當然聽懂了也不代表你不正常,只是表示你思考模式和某人雷同,至於是幸還是不幸,端憑你個人觀感〉
用這種觀點去看,還真是有趣哩~
「梁山伯與祝英台」這一部影片我每次看完都會還想再看一次呢!每次我都看的津津有味的,因為實在太好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