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箝制言論自由!我要箝制言論自由!」
在廣場上,一個人站在木箱上,書空咄咄,引來一陣圍觀。「我要箝制言論自由!或許您覺得我說的話過份聳動,但是我絕對有我的道理,去箝制言論自由。我們活在一個必須要箝制言論自由的時代!所以我們有太多充足的理由,必須要箝制言論自由!聽我說啊!這是個怎麼樣的時代呢?這是一個是混亂的時代,這是一個價值錯亂的時代,言論自由早就已經被徹底的濫用,君不見多少有心人士,刻意搬弄是非、混淆視聽、以訛傳訛!但是這些人,卻不受任何的束縛,這些人也不會因為他們的過錯付出代價,受到制裁!」
「他們善於操弄語言的暴力,他們善於辭令的華巧,最重要的是,他們壟斷了所有發聲的管道,所以當別人說:『這是一隻狗』的時候,他們偏偏就刻意扭曲原意,偏要說:『此乃一條犬』,當別人說『紅色』,他們便偏要說是『赤色』,說是『朱色』。諸位,你們能夠繼續忍受下去嗎?狗怎麼會是犬呢?紅色又怎麼會是赤色,會是朱色呢?你我平日所接收到的訊息,在經過他們的二手傳播之後,中間經過了多少變造作假呢!經過了多少他們意識型態的刻意滲入呢!他們已經嚴重戕害了我們對於世界的認識,更破壞了我們對於世間一切的認同,壓抑了我們思想的自由、創造的自由、一切的自由!如果不去箝制這些人的言論自由,我們的思想將永遠被他們的意識型態所宰制,被他們的權力所控管,我們一定得去箝制他們的言論自由!」
「所以,諸位,我現在正要籌措一次重要的連署與串連,打倒他們宰制他人的野心,消滅他們用以壓迫你我的陰謀,若是您也對他們不滿、不耐、不平,來吧!請加入我的連署,和我一同串連,讓我們一同組織一支義軍!讓我們為了箝制言論自由一同奮鬥!一起努力!」
「說的好!」「說的對!」「說的一點也不錯啊!」廣場上爆出一陣鼓掌,叫好聲在廣場四處雀起。「去吧!讓我們一起去箝制他們的言論自由!箝制言論自由!箝制言論自由!」
「你…你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在廣場的另外一頭,一個人從大鐘樓的陰影下走出。
他說:「我剛剛聽到了你的說法,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自由啊自由,自由是珍貴無價的,而自由卻又是這麼的脆弱,今天我們在這個廣場上幸運的能夠享有難得的自由,大口呼吸自由的空氣,自由的暢所欲言,但若是我們其中之一,有誰想要有破壞這份自由的心,那麼自由就會消逝、毀滅、土崩瓦裂、分崩離析…」
「你說你要對抗那些人,你說他們壓抑了你的思想創造還有一切的自由,而你要做的卻是要箝制別人的自由,破壞別人的自由所換取而來的自由,這算是什麼自由呢?不想要被別人箝制所以就去箝制別人,這算是自由嗎?你不知道你的說法多麼的武斷、霸道!誰說『狗』就 只有『狗』這一種說法?『狗』本來就有很多種說法啊,難道就只有你說『狗』是『狗』就是對,別人說『狗』是『犬』那就是錯?…」
廣場上傳出了叫囂。
「—『狗』本來就是『狗』!『狗』怎麼會是『犬』!你這麼說,難道『犬』就不是『犬』,『犬』也就是『狗』了嗎?胡說!胡說!」
「—對!我不管你其他說了什麼,我也要告訴你,我跟木箱上那位仁兄一樣,我受不了有些人把『狗』叫做是『犬』,對!我就是受不了!我就是受不了!」
鐘樓下的人搖了搖頭,「我不想和你爭辯怎麼去稱呼狗,我尊重大家對於狗的各種稱呼,有些人就是喜歡把『狗』叫做是『狗』,有些人則是喜歡把『狗』叫做是『犬』,這些我不管,可以嗎?…」
「『狗』本來就是『狗』,『狗』不是『犬』!」
「我說過了!我不管!我要說的是,你怎麼可以想著要去箝制別人的言論自由呢!你怎麼可以說,你要箝制言論自由!」
「哼!我當然可以說我要箝制言論自由。因為這是我的言論自由!」木箱上的人應聲,「難道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你可以有說『人不該箝制言論自由』的言論自由,我就不可以有去說『我要箝制言論自由的言論自由』?你說今天大家能夠在廣場上自由的暢所欲言,那麼我為什麼不能夠說:『我要箝制言論自由』?你知道你的說法是多麼的武斷、霸道?你這麼想要我不能說『我要箝制言論自由』的用意,就是你想要箝制我的言論自由!你說我不應該去控制誰、限制誰,其實目的就是想要控制我、限制我!你以為你在說別人,其實你說的全都是你自己!」
木箱上的人用力跺腳,回音傳遍廣場:「我再說一次!我要說!我要箝制言論自由!而我絕對可以說我要箝制言論自由,因為這是我的言論自由!這是我的言論自由!」
「—對!這是他的言論自由!」
「—對!言論自由不容侵犯!自由主張箝制言論自由的言論權力不容侵犯!」
「—對!你在這邊反對他的言論自由,可見你是他們的同路人!滾開這裡!滾回到那些人的地方去!」
「—對!說的好!『狗』本來就是『狗』,『狗』不是『犬』!」
鐘樓下的人:「我沒有要限制你的言論自由!你也不應該想著要箝制言論自由!你也不應該到處鼓舞箝制言論自由!」
木箱上的人:「你休想箝制我的言論自由!我當然可以宣傳我要箝制言論自由!這是我的言論自由:我要箝制言論自由!這是我的言論自由:我要箝制言論自由!」
這是悖論那一篇的續集嗎?
也滿適合用吊詭這個詞來形容的
啊~~寫得真好, 看得我頭真大…
這一系列主題的東西我好像也寫了好幾篇了。
大概可以從「我們不要喊口號」開始說起。
我的經驗是,從小避談悖論,無有討論空間(不通講),長大後自然不知要如何談起,不知談時要怎麼分際個人情緒與現實狀態。一談起來,牛鬼蛇神開閘竄出;一講起來,無論販夫走卒還是達官顯貴,飽讀詩書者或是泛泛之徒,馬上就可以看出什麼叫做集體無意識,什麼叫做反射動作。
成人後再來學怎麼看悖論,好像都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