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的故事

今天是母親節,說一則小故事。

大學二年級時祖母過去之後,祖父的身體狀況就開始惡化,雖然說四叔迄今仍為成家,當時也一直與祖父常住,不過四叔當時還必須在中華電信工作,如此一來家中便無人能夠照料祖父,於是父親與他的兄弟們就商量決定,請了一位來自泰國的姑娘照料祖父,這位姑娘本來的名字我一直就沒有搞清楚過,我都只跟著家中其他人呢,一起稱呼她阿美。

阿美皮膚黝黑,有著一頭蓬鬆的短髮,平常的裝束打扮,通常是T恤或運動衫,配上一條牛仔褲,我沒有看過阿美上妝。平常的工作包括攙扶祖父上下床、換衣服、打掃屋子、下廚煮飯陪著父親或四叔接送祖父上下醫院看診等。

mo.jpg然後阿美也與家族一同渡過了許多的三節,還有許多個重要的時刻。

在八十七年二月十六日華航CI676班機空難時,五叔父一家四口不幸都在死亡班機上,與世長辭,二月十七日家人一再要求祖父不要前往大園第一現場,但是祖父還是堅持想要去看看他的兒子、媳婦與孫兒,祖父於是就在阿美的攙扶下,在上午大約十點半鐘時來到,也在阿美的攙扶中哭倒。在五叔父一家人的家祭與公祭上,攙扶著祖父的每一次崩潰。

然後在祖父住院時,阿美定時每天在醫院擔任十來個小時的看護,然後主要與四叔父,還有父親的兄弟們輪班,祖父慢慢的從一般病房進入到加護病房,去探訪祖父也從直接進病房去,變成要穿戴無菌衣以及口罩要用藥皂先洗過手,在九十年十月底祖父也相繼辭世,阿美與家中的子子孫孫們一起在家中臨時改成的祠堂前,一起聽著誦經禮懺超渡亡魂,一起赤足站著為祖父做七。

原本以為,在祖父過世後,家裡頭沒有辦法繼續提供阿美工作,阿美就要回到泰國去。可是呢,就在這個時候,附近一家三十出頭的車行老闆前來追求阿美,他們之前是否相識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他們很快的便結婚了。

一兩個月前我弟放假從左營回到台北,傍晚時分,一家人決定上館子吃飯去,途中剛好經過阿美先生的車行,阿美那時候穿的不是之前常看到的T恤牛仔褲,而穿著一身淡藍色與淺紫色相間剪裁合宜的套裝,坐在店門口看著來往行人,看到我和家人走過,突然興奮的站了起來攔住我們打招呼,在店裡頭她的先生也暫時放下工作出來,穿著白色短袖汗衫,一張國字臉,因為家裡與她的先生不甚熟悉,所以他只有我父母點頭問好。父親本想請阿美與她的先生一起去進餐,不過他們倆一再推辭。

阿美把母親拉到一邊,跟母親說悄悄話,說,她發現已經懷孕了。母親聽到這個消息表現得樂不可支,一直問著說,是男的還是女的。父親就跟母親說,幹嘛這麼高興,人家都在跟你說的是悄悄話了,你這麼高興不就把人家告訴你什麼事情讓全部人都知道了。她的先生沒有露出什麼表情,只是摟著阿美的肩膀。

阿美來到台灣是為了陪伴祖父的最後一程,在護送著上一代的移民離開之後,自己又接著成為了台灣的新移民,就在SARS蔓延時,阿美腹中的種子正在不斷發芽,腹中的生命不斷長大,阿美為了送別生命而來,但是她正在台灣孕育、歡迎新生命。

今天是母親節。阿美正要成為台灣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