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那魯道說國語

風中緋櫻—霧社事件

這個星期,每天晚上都在看公共電視八點電視劇《風中緋櫻—霧社事件》。這個星期的劇情,主要在交代娥賓‧塔達歐、以及比荷‧瓦利斯等角色的童年時期,發生在1910年代的故事。不曉得之後十來集的內容如何,就這個星期的劇情來看,《風》是一部充滿音樂與醇酒的電視劇。

在音樂方面,除了由范宗沛打造配樂外,也很巧妙的使用了音樂,呈現了當時日本人的和化政策、原住民部落傳統文化之間的衝突。比方說,表現賽德克「番童」花崗一郎、二郎,以及娥賓取了日文名字「高山初子」,在埔里小學接受日本教育時,就是不斷的唱頌一首日文歌謠,而不願意接受日本教育的比荷,就以部落傳統歌謠對抗,整個劇情,就在兩種歌謠的交響之間不斷開展。在莫那‧魯道初次反抗日本警察,趁著日本警察前往神社參拜奪槍失敗被捕後,莫那‧魯道的女兒馬紅便在警局外吟唱哀歌,點出了莫那‧魯道當時無力的心境。甚至,由蔡鎮南演出的雜貨店老闆巫金墩,在開店的空檔也拿出書本,用河洛古音放聲吟唱〈楓橋夜泊〉,在聽覺上,是享受的。

酒在劇中的角色也是如此,《風》劇中用日本清酒與原住民的小米酒,展現日本殖民政府與原住民部落之間的矛盾,由日本演員岩野央(我覺得他是這齣戲表現最好的演員)扮演的警察小島源治,在公餘前往酒館時,喝光了店裡所有的清酒,漢人店家說還有小米酒可以喝,他就滿心不高興,因為他在「理番」時與部落一同喝小米酒,其實心中都是滿心的不甘願。喝酒是部落青年的豪情,而部落青年如比荷,在出草打獵等傳統的生活方式都被禁止,一身精力無從宣洩時,只能寄情杯中物,就是滿腹說不出的苦悶。而頭目莫那‧魯道,則感嘆日本人來了之後,部落喝酒卻從原本的神聖變成了墮落,莫那‧魯道被逮捕之後,從家中送來的,就是酒。

音樂與醇酒是《風》的重要元素,所以可以這麼說,《風》是這麼演的:大概每五分鐘就要唱一首歌,每三分鐘就要喝一次酒。特別是喝酒,在星期五的劇情中,比荷在喝酒鬧事,莫那‧魯道還有塔達歐‧莫那將他領回之後,塔達歐‧莫那才剛要比荷不要喝酒,又說他瞭解比荷的心情,拿出隨身攜帶的酒瓶要比荷喝上一口,展現兄弟之間的情義,又開始喝酒。

不過,無論是音樂與醇酒,無論是壯麗的台灣山地風光,無論是古意盎然的布景,《風》這部戲給人最深刻的印象,還是在語言的突兀怪異運用。在劇中日本警察說日文,劇中漢人說的是河洛話,而泰雅賽德克族人則全是一口國語,一口台灣從戰後國民黨執政到現在的官方語言,所以日本警察在用日文斥責了族人之後,還要用生硬的國語再說一次,這樣部落居民才聽的懂,漢人與原住民交談時,先說兩句河洛話,講著講著又一道說起了國語,娥嬪與一郎、二郎在學校裡頭,也是先講日文,講了講,又開始講國語。劇中原住民角色所說的國語,也不是過去國語推行委員會的那套標準國語,而是有著相當濃厚的,很刻板印象的原住民國語腔調。

而也不僅只是不同族群之間使用不同的語文,而是劇中每個角色的對白之中,都是各種語言混雜,比方說,娥賓小時候在部落裡頭,稱呼日本人是用部落的說法,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念起來像是Onoduru,接受了日本教育之後,則使用日文,稱呼日本人為Nihonjin,所以會出現這樣的句子:「Ichiro,不管我們怎麼受了Nihonjin的教育,但是我們還是要保有Gaya的傳統。」要不是因為影片還有配上字幕,我想,我還真聽不懂劇中人在說些什麼。

《風》的整個敘事結構採用倒續法,用霧社事件最後少數的生還者娥賓的角度,用她在1995年時對過去回憶的口吻,描述在七、八十年前發生的事蹟,不時穿插娥賓的旁述口白。無論劇中怎麼表現日本殖民政府、漢人或原住民,原住民是《風》劇中的主體,《風》用的是原住民當事人的眼光,是可以確定的。但是我直覺感受到的,是在一部主要在刻畫歷史人物的性格,某種意義上再現歷史意義,讓原住民發聲的戲劇作品,卻還是得要用官方的、主流的語言發聲,但卻又不是用國語現在的「正統」,去對應原住民史觀的「正統」,刻意不標準的國語,卻又充滿了那些講官方語文的人,過去對原住民的刻板認識與想像,像是雖然《風》要用原住民的眼光看霧社事件,但是其實並沒有原住民自己的視界,而是借用「國語」這樣的眼光去看霧社事件,也用「國語」看待自己,接受自己這麼被觀看。

為什麼《風》不能夠以泰雅族的語言演出呢?

為什麼莫那‧魯道非要說國語不可呢?

今天是戲劇節,戲劇節快樂。

9 thoughts on “莫那魯道說國語

  1. 記得看過報導
    真實的困境是找不到會說泰雅族的演員
    如果硬要這些演員死記台詞
    那整個情緒與表演感覺就出不來
    配音?
    那不是更怪….
    這應該是沒有辦法的取捨吧

  2. 泰雅族演員真的那麼難找嗎?.
    也許吧.就是現在母語流失的困境.
    但是.這種方式真的讓戲劇大打折扣.尤其是要還原真相的歷史劇
    我母親是泰雅萬大社.(我是二分之一)
    原本很想看一看這部戲.
    但是看了幾集.就看不下去了.
    實在是不忍看

  3. 其實在拍攝的過程,遇到很多問題,因為真正的專業演員,不會說泰雅族話,而在當地找的臨時演員,又不太會演戲,這個問題很大,第一集當量的非專業演員所演的,就算他講母語,演的也不是很好,不光是泰雅族的話,連日本角色有很多是臨時演員上陣….,所以如果有日本人看大概也會看到覺得很奇怪。
    配音,有很多不得已的原因才要配音,當初要重新配音,是因為出現了意外的結果,所以才要配音。而且配音的人也是找不到會說母語的人而配,因為錄音室在台北,現在連很多泰雅族的人也不會講泰雅族話。
    這就是為什麼這部片的語音如此的奇怪….
    如果撇開這個不論,光看這部片的色調跟光感,這部片還是很不錯的喔。

  4. 身為純血統排灣族的我,看前面幾集的片段,與各位的對戲劇觀感後,實在覺得,原住民的戲劇,或許在技術層面上,需要突破許多,但各位不妨換個角度想,至少我們能掌有對歷史的解釋權(指在這齣戲劇),與累積相關原住民的資料,真的,各位,或許我們應該「鼓勵多於批評」才是。

    以上僅個人拙見,不過我自認這真是齣好戲。

  5. 就當作是一種出發吧。
    相信未來在各原住民族母語復興之後,可以有原聲原味的重現。
    大家加油!

    認為自己至少是平埔族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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