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路上遇到了一群人。

我走在路上，遇到了一群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描述他們的人，我只是匆匆的路過，我無法記憶起他們的容貌美醜、體型肥瘦與衣著華劣，他們每個人的年齡學歷與階級。我只知道—「我們不要喊口號！我們不要喊口號！我們不要喊口號！」他們在路上，這樣喊著。

「是的。我們不要喊口號！」在人群的最前方一位高個子接著說：「光是喊喊口號，是不足以解決我們當代的各種問題的。戰爭、殺戮、飢荒、貧窮、犯罪、污染…種種的罪惡，面對這些問題，光是靠喊口號，真的是一點用都沒有！我們需要的是行動！我們需要的是行動真正的體現！我們需要的是對現實，是對當前的政治經濟局勢更多的省視！我們需要的是對那些被邊緣化的少數、對弱勢者更多的關懷！我們要對不公平、不公義的社會進行實質的批判！我們要讓那些人看到我們的憤怒！我們要的不是口號！大家說，對不對！」

「對！」

「我們不要喊口號！好不好！」

「好！」

「集合我們的力量吧！所有反對口號的運動者，聯合起來！我們不要喊口號！」

「我們不要喊口號！」

我插嘴：「大家難道不知道大家現在就正在喊口號嗎？」人群間的聲浪突然靜止。我接著說：「難道沒有人察覺到，當大家在喊著『我們不要喊口號』的時候，事實上，大家卻正是把『我們不要喊口號』當成了一句口號啊。大家難道沒有意識到你們反對的事情，就是大家現在在做的事情啊！這是自我矛盾啊！這是自我矛盾啊！」

「胡說！」留著長髮的女子厲聲咆哮：「我們不可能喊口號！因為不要喊口號就是我們的理念，我們所服膺的信條！我們既然抱持著這樣的信念，我們又怎麼可能喊口號！」

「快說！」穿著西服的男子正色指責：「你憑什麼可以將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加諸在我們身上？你這樣貶抑我們、否定我們、打壓我們，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是誰派來的？你有什麼不軌？你有什麼陰謀？你有什麼居心？」

「不用說！」戴著眼鏡的學生扶正鏡框：「我已經清楚看透了他這個人。大家應該都聽到他剛才說了什麼吧？他說我們是『自我矛盾』。這句『自我矛盾』，就是他的口號，就是因為他是一個喊口號的人，所以要對我們這群不喊口號的人進行破壞，但是喊口號的人這點小破壞的星星之火，又怎能與反對喊口號的我們的日月爭輝？我們要繼續充滿信心，讓我們繼續堅定我們的立場，邁開我們的步伐。—我們不要喊口號！」

「我們不要喊口號！」

「你們在誤會我！你們在誤會我！」我著急了。

「大家看！他又再喊口號！我們不要喊口號！」

「等一下，先聽我說。」在人群最前方的高個子再次發言：「讓我們一起來靜下心來想想，其實這位小兄弟的說法也沒錯，也相當一針見血，我們似乎真的把『我們不要喊口號』，當成了一句口號。大家還記得我們今天為什麼會聚在一起嗎？大家在這裡一同手牽手、心連心，為的是什麼目的？還不就是要拋開那些空洞的口號。大家來自四面八方，有著珍貴的緣分，有這麼珍貴的緣分，是不是該格外珍惜。所以…」高個子走向我，牽起了我的手。「…而珍惜緣分，也絕不該只是一句口號，讓我們放下成見…」高個子拉著我的手，「…我們不要繼續喊口號了？好不好？」

「好！我們不要喊口號！」

「我們不要喊口號！」

「大家能不能真的不要繼續喊口號了？」我不耐的牢騷。

我看到高個子含著笑意，點了點頭。

「好！我們不要喊口號！」

「我們不要喊口號！」

「我們不要喊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