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備份]聖誕老人不再來

十三歲的小安妮‧魏克斯今年聖誕節沒有聖誕禮物。

「你已經十三歲,不再是個女孩,而是個少女了,既然你已經長大了,那聖誕老人也便不會送你聖誕禮物。而既然聖誕老人沒有送你聖誕禮物,也證明了現在的你已經亭亭玉立,你真的長大了。」父母跟小安妮說。

「才不是這個樣子。」小安妮說,「父親、母親,我必須要指正你們觀念中的嚴重謬誤,聖誕老人給我們的,並不是什麼禮物,而是我們這些做孩子的因為所付出的勞動而應該得到的報酬。所有的價值都是從我們孩子身上產生的,而不是由聖誕老人產生的。」

「聖誕老人根本就沒有給過我們這些孩子什麼,聖誕老人唯一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在每年奪走我們一天的時間成本,奪走我們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奪走我們的聖誕節。孩子們每年這個時候都必須放下手邊的其他工作,捨棄我們其他許許多多想做的事情,從事為聖誕老人所進行的勞動。我們必須要等候他,我們還必須因為等候而表現出焦躁與心急,我們還必須一直問著父母親,聖誕老人什麼時候來呢?聖誕老人為什麼還不來呢?我們做了好多讓人感到我們這群孩子是如此天真、活潑而令人憐惜疼愛的表現。—這些,都是我們的勞動。」

「但是在我們進行這些勞動的同時,我們又必須矛盾的被要求表現的安靜、乖巧。您也知道那首歌兒是怎麼唱的啊!You better watch out, you better not cry, you better not pout, I am telling you why! Santa Claus is coming to town! 因為他要進城來,所以我們必須做這個,必須做那個,不能做這個,又不能做那個。您知道嗎?其實我們這群孩子才是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無產階級,而我們這群無產階級還必須要在十二月二十五日為聖誕老人出賣一天的勞動的時候,還必須遷就他在進城來所想要享有的特權!」

「那首歌兒充分描寫了聖誕老人的惡形惡狀。後面是這樣唱的,He sees you when you’re sleeping, He knows when you’re awake…我們孩子們除了必須為他付出勞動之外,在一年當中其他的日子,我們無時不刻不是活在他的監視之下,我們活在無時不刻都被他窺伺的恐懼之中,而我們卻一點都沒有免於恐懼的自由!」

「而就算我們拿到了聖誕老人所給我們的—那些你們所謂的—禮物,那也不過是我們更進一步的勞動的另一個起點。我們必須要付出勞動拆開這所謂的禮物,我們必須要付出勞動發出歡樂的笑聲,我們必須要付出勞動繼續以歌聲讚美他,我們還必須要付出好多好多的勞動…」

「聖誕老人為什麼要給我們—那些你們所謂的—禮物呢?這些所謂的禮物不過是將我們的勞動轉嫁成其他價值的媒體與中介罷了。聖誕老人不過是將我們的勞動,轉換成他自己的名聲,還有滿足他在虛榮心方面的私慾。聖誕老人為什麼會叫做聖誕老人呢?他的名字應該叫做 Santa Claus,而聖誕節叫做 Christmas ,這兩個名字原本應該是風馬牛不相及啊!要不是因為我們在聖誕節這天為他付出勞動,他又怎麼會與聖誕節有關?那他又怎麼能夠得到聖誕老人這個名字?」

「聖誕老人從來就不把我們孩子們當作是真正的人在看待,只不過是看成讓他達到他的目的的工具罷了,與為他拉車的麋鹿,或是他用來製作所謂的玩具的機械並無不同,全都不過是看成勞動力的化約。聖誕老人曾幾何時真正親口詢問過、親耳聆聽過像我們這樣的孩子的真正需要?他曾幾何時真正關心過我們內心的渴望是什麼?He sees you when you’re sleeping, He knows when you’re awake…He knows if you’ve been bad or good, so be good for goodness sake! 他用的全都是一己的主觀判斷,而不是我們做為人的真正要求。」

「我們為他付出勞動,他卻用他對我們的監視與窺伺論斷我們、評價我們。他憑的是什麼?他的主觀是什麼?他憑的其實也不過是一套父權中心的霸權觀點。我來問一個問題,為什麼聖誕老人是聖誕老人呢?為什麼不是聖誕老婦、聖誕老母、聖誕娘娘、聖誕歐巴桑呢?這充分顯示了所謂送給孩子們禮物,將孩子們的勞動轉換成想要的價值,不過是男性專斷的權力,只為男性所獨享。禮物?我先前說那是報酬可能還不夠精確,如果換一個更好的形容詞,聖誕老人給我們的,是壓迫!」

「你知道為什麼聖誕老人為什麼要從煙囪進來嗎?那不過是因為要滿足他對子宮的鄉愁。他來送給我們所謂的禮物,都是生殖的隱喻。首先要穿過狹窄、漆黑的煙囪,就像是一段對於陰道充滿趣味與遐想的探索。煙囪下燃滿了炭火,那一如生之慾望的悶熱與焦灼。他從煙囪到達我們的臥室,我們的臥室就是他想像的子宮。聖誕老人根本不是來送什麼禮物,禮物不過是他陽具的延伸,禮物、與我們的房子、我們這群兒童,在他的眼中全是拜物。他來,想要的不過是進入的過程。他不斷的潛入我們的屋子裡,其實也是不斷的、一再的進入我們的身體。在聖誕節這個專屬他、被他壟斷的節日裡,我們對我們的屋子完全喪失自主,我們對我們的身體也完全失去自主。」

「臥房裡躺著熟睡的孩子,在他的眼中,象徵的卻是他生命的起源。他對孩子們的青春感到妒羨,怎麼說?瞧!當我不再是個女孩,而是個少女的時候,他就不來了。因為我再也不是他的羅利泰,再也不是他的小妖精。—而既然他對孩子們的青春感到妒羨,於是他要留下禮物,他要在這他深入過的子宮留下印記、留下刻痕,在我們隔天睡醒要我們訝異的發現,原來我們的身體曾經被他進入過,被他強暴過。原來我們曾經這麼用勞動期盼他來強暴我們,然後,我們終於被他強暴了!我們還要為聖誕老人的強暴感到高興!說,唉呀!這是聖誕老人給我們的禮物!禮物!天啊,去想像每年一位滿臉白鬍子的怪叔叔,都在對孩子們做者怎樣的事情。這樣看來,其實我們孩子比與為他拉車的麋鹿,或是他用來製作所謂的玩具的機械看來更為可悲,因為我們除了和他們一樣被視作勞動單位之外,我們更是聖誕老人的性玩物。」

母親問:「既然聖誕老人給你的禮物讓你這麼痛苦,那他去年送給你的芭比、前年送給你的芭比,還有大前年的芭比…你還要不要?」

「要。」小安妮說。「聖誕老人對我們做了這些事情,我們必須追討我們所應得的。即便這所謂的禮物充滿著邪惡、猙獰、恐怖與噁心的回憶,但仍然具有財貨的價值,即使我討厭他、我恨他、我不相信他,但是我還是應該免為其難的收下。用以報償我們的勞動,用以補償我們所受的傷害。今年我也付出了我的勞動,我便應該獲得我的報酬。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明年也是,後年也是,大後年也是。」

「聖誕老人再也不能夠把我們當作愚昧而無知的一群。在旅居法國同時享譽英語世界的的俄國人類學暨文化研究學者西格蒙‧馬歇爾‧馬克李維索緒德西巴特尼斯夫斯基的〈聖誕節文化行為之經濟學哲學手稿〉發表之後,我們已然打破了對聖誕老人的迷思,我們已經啟蒙,我們已經深刻體認到了聖誕老人的陰謀。但光是打破迷思是不夠的!我們要做的,是更多力量與行動的展現!我們要讓聖誕老人知道,在他坐在雪橇上,在空中所看到的腳下這一塊大地,已經產生的激烈的動盪。我們要讓他聽見我們的呼聲,我們的怒吼。我們不能夠被眼前的禮物所迷惑,因為那原本就該是我們的,我們必須團結我們的力量,對抗聖誕老人。全世界的兒童們,聯合起來!」

小安妮眨了眨眼,父親與母親看著小安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然後,聖誕老人再也沒有來過魏克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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