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媽祖,我們可以盡情的攻佔街道

有人在催了,那麼我就硬著頭皮亂寫。

感謝媽祖,我們可以盡情的攻佔街道

從《No Logo》這本書開始說起,這本書的內容是在講九○年代開始,跨國企業逐漸將產品的生產,轉向成為品牌的打造換取獲利,但是這麼一來造成了幾個惡果,一是廣告宣傳無孔不入,公共空間為私人企業的賣場與廣告蠶食鯨吞,二來隨著跨國企業的日益擴張,所以人們也沒有選擇,再來跨國企業裁撤在北美的工廠,並加強了對第三世界勞工的剝削,所以,沒有工作,甚至跨國企業已經成為比國家比政府更為強大的霸權。在這樣的環境下,人們應該怎麼回應、對抗呢?

作者Naomi Klein在書中提到,在九○年代的反品牌資本主義運動中,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收復街道」(Reclaim the Streets,RTS),作者在該書的第十三章中描述了與「收復街道」相關的各種運動。是這樣的:當今各種跨國企業品牌的廣告宣傳無孔不入,無節制的行銷,蠶食鯨吞了原來屬於公民的街道,侵佔了原本屬於人們的空間,所以從1995年以來,RTS便積極在繁忙的街道、主要路口,甚至於高速公路支線,好讓群眾進行聚會,而活動內容是在佔據街道後,以舞會狂歡、嘉年華會的方式進行。

這項活動在英國四處蔓延,遍及曼徹斯特、約克、牛津以及布萊頓,最大的一次RTS聚會,是在1997年四月時於特拉法加廣場(Trafalgar Square)舉行,另外在世界各地如雪梨、赫爾辛基、台拉維夫等地都有地方自組的RTS組織。在1998年五月16日G-8領袖在英國伯明罕舉行高峰會時,各國RTS組織在二十多個國家中展開了三十個活動,各國反應不一,有的國家警察與人群同樂、打成一片,有的國家則在警察的鎮壓下演發為暴動。

而這些活動呢,台灣當然是不在名單上的。

有的時候我覺得,在我周遭的空間似乎也常為人所侵佔,但是讓我有這種感覺的,並不是各種跨國企業的巨大招牌,而是因為三不五時的廟會慶祝。—聽說在現在中小學的「認識台灣」課程中,曾經出過以下題目:「你知道你家附近有多少廟宇嗎?」你若是拿這種問題問我,我保證答不出來,因為在附近的廟宇猶如繁天星斗、星羅棋布不可計數。在我所居住的台北縣中和靠近板橋的接壤處,在巷弄間每一排低矮老舊的公寓間,在電線竿下每一團縱橫糾結的線路下,處在一幢幢的家庭成衣工廠與鐵工廠間,就是一處某某宮某某壇,走在巷子裡,擦身而過的就是一位爐主一位廟公。

而經常是這樣:在某個週末的前幾天,樓下的巷子口到巷子尾就搭起了雨棚,一邊是某某府王爺的壇位,而另外一邊則是五光十色的舞台。時間一到,先是卡車頭牽引著的一列鼓隊開道,敲鑼打鼓震天假響,再來是一群十五六歲少年,全身華麗彩衣裸露胸膛臂膀臉塗五色油彩手拏各式法器,化做八家各路神將在一陣鞭炮聲中現身。另一頭,則是穿著上書新莊某某社或土城某某殿汗衫的少年們,扛著裝飾繁複插滿旗幟裝有七色霓虹的神轎,左青龍右白虎腳踏七星前來,另外還有少年推著發電機緊緊跟在後頭,好讓霓虹燈散發霞光並且讓裝在神轎下的喇叭放出熱情洋溢的流行音樂,讓神明這趟出駕走路有風。當然還有七爺八爺、福祿壽神以及鬧獅,路人圍觀,鼓掌叫好。

八方神明齊聚到一段落,辦桌的師傅們又熟練且迅速的,在雨棚下馬上搭起了一排排紅色大圓桌,冷盤啦、糕點啦、魚啦肉啦啦湯啦菜餚喫食一道一道的上,這時舞台就派上用場了,七色旋轉燈亮起,濃妝豔抹穿著清涼腳踏高底長靴的的女郎登台,載歌載舞。通常第一首歌是鄭秀文節奏輕快的〈眉飛色舞〉,第二首歌則是陳慧琳的〈獨一無二〉,第三首歌則開始換個樂風,改成哀悽婉約的台語歌曲,比方說當紅的向蕙玲的〈愛你愛甲超過〉,我想過陣子也可能換成秦楊與方馨的〈心愛的走天涯〉,接下來就會換成老歌,比方說〈惜別的海岸〉、〈酒後的心聲〉等等…。喧騰吵鬧,鄰里都不得安寧。

我三不五時就被鄰里的這種活動折騰一次。可是,這不就是《No Logo》的作者Klein所說,收復街道運動所期待的情景?在這樣的活動中,街道的確不屬於資本主義所有,而是真正屬於庶民,成為了群眾從事集會、喧鬧、聚餐的場所,在這裡資本主義的一切,都為神明所用,霓虹燈不但可以在廣告招牌上,也出現在神轎上,資本主義唱片工業所製作出的文化商品,不再是拿來塑造少年崇拜的明星偶像,而是拏來娛神,在廟會活動中,又有宗教,又有流行,又有父執輩,又有少年郎,社區凝聚一體。要舉辦這樣的廟會活動佔用巷道,似乎也不用向那個政府機關登記報備,也不會有警察來取締,也不會有人會將這樣熱鬧的節慶當作是暴動,感謝媽祖、感謝天公伯、感謝玄天上帝、感謝福德正神、呂祖天師、三山國王還有各府元帥,在台灣的我們可以盡情的攻佔街道,讀了《No Logo》我才知道運動無須外求,原來我每天都活在運動當中。

相較居住在加拿大荒廢的成衣工業區的Klein,如果她知道我所居住的環境的話,應該會嫉妒得要死吧,我想。

於是,我才猛得驚覺台灣其實充滿了對抗品牌資本主義的豐富形式。台灣的少年除了透過品牌商品的消費外,還能夠透過成為神將取得對自我、對社區、對文化的認同,而在雅虎奇摩的家族社群網站上,可以看到神將間透過網路相互交流,儼然已經建立了在不同社區之間庶民運動的串連網路。你說品牌跨國企業的影響力甚至大過政府嗎?不,在台灣,我們的玉皇宮比起他們對政治的影響力更大,國外之所以會有RTS運動,那是因為他們缺乏台灣所有的,俗民的宗教、社區的信仰。就是因為他們讓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所以商品崇拜才會趁虛而入,台灣人可不一樣,台灣人可是讓媽祖的歸媽祖,陳水扁的還是歸媽祖。

而Klein也在書中提到,品牌資本主義最大的罩門,就是認為消費者不會與生產者相遇,但是只要剝去品牌跨國企業在中間的隔閡,讓消費者看到生產者實際被剝削的景況,就可以刺激出更多的動員。在台灣有著比上述說法更有效的手段,消費者與生產者之間早就有著跳脫品牌企業的方法,比方說,伴我渡過上一個冬天的,是一件打有Neutica名牌商標的外套,但是這件外套是家母在菜市場用新台幣三百元買來的,台灣真是不負仿冒王國的美譽,在一件外套上既可以用低廉的價格得到品牌意識型態的消費,又可以得到打擊跨國企業的成功效果。

怪,既然如此,我怎麼還會覺得每次在巷子口的節慶廟會吵鬧呢?

於是,我才發現原來我屬於反動的那一方。

於是,我才發現,原來我活到現在活得這麼卑微猥瑣,無能懦弱,大概都是因為家母沒有給我機會,讓我去學跳梅花樁、八家將,讓我從小在台灣真正的運動能量下薰陶的緣故。

8 thoughts on “感謝媽祖,我們可以盡情的攻佔街道

  1. 我在寫的時候,不經意掃到之前友人寄給我的,迷走之前所寫的一篇倫敦傳真,應該是關於這本書的第一篇書介,裡頭的方向大概是說,很多台灣人不能夠理解反全球化運動云云,然後說這本書,可以做一完整解答。我就覺得之前寫的那篇根本就是抄書,便有點想給迷走所說「台灣人不懂這些抗議者在抗議什麼」,寫一些Local的回應。

    我的想法是在我所處的文化當中,本身就具備了很多對抗品牌國際資本主義的力量來源。不過我寫得似乎是有點搞笑…,不過我自己也不甚喜歡那些義正辭嚴正經八百的東西。

  2. 迷走的全文我就給他雄雄轉過來好了。 🙂

    No商標!No全球化!

    ⊙迷走(倫敦傳真) 

    去年 WTO在西雅圖的會議遭到激烈的抗爭,「反全球化運動」正式揭竿而起,而《無商標》一書趁勢探討跨國企業主導的全球化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及必要的抗爭策略,為這個新興的國際性社會運動奠定了實踐的理論基礎。

    去年世貿組織( WTO)在西雅圖的會議遭到大批示威者激烈的抗爭,使得整個城市停擺,許多與會者不得其門而入,以致會議匆匆結束,到今年世界銀行與國際貨幣基金會在布拉格的會議,同樣遭到類似的抗議。我們已經看到一個新的、國際性的社會運動崛起。然而,不少人(尤其在台灣)會困惑這些示威者到底在抗議什麼?他們的主張是什麼?而這個運動又是怎麼興起的?

    由現年30歲的加拿大女報導作家諾咪‧克萊恩( Naomi Klein)所著的》無商標《(No Logo:Taking Aim at the Brand Bullies,Harper Collins出版)一書,是對這個運動最詳盡的報導,書中的分析更成為它的啟發來源之一,而被譽為「反全球化運動」(Anti-globalization)的聖經。書中探討目前由跨國企業主導的全球化所帶來的負面影響,與它進行抗爭的策略。克萊恩指出,自80年代雷根與佘契爾政府實施大幅降低企業稅與國家管制的自由化政策之後,跨國連鎖企業財團的財力與政治力大幅成長,甚至比許多主權國家更有錢有力,對一般人民生活的影響更加無孔不入。它們透過世貿組織、世銀與國際貨幣基金會等國際機構,迫使主權國家政府放寬管制與「貿易障礙」,進行私有化政策,以便跨國企業能獲取更大的利潤,而帶來了各種惡性後果。

    在工業化國家,是興起一股產業外移的潮流,造成工人失業與舊工人社區的瓦解,導致不少社會後遺症。跨國企業在開發中國家設廠,利用其廉價勞力、鬆散的勞動條件規範與環保標準,經營代工與加工廠,再回銷國內。克萊恩採訪調查了菲律賓最大的自由貿易區卡外特(Cavite),對這類「血汗工廠」(sweat shops)的惡劣勞動條件有寫實的描述:廠方強迫加班卻無工作保障、沒訂單就不發薪水。每天只有兩次15分鐘的休息,因此廁所爆滿,女工通常都在放在機器下面的塑膠袋小便。通風不良的工廠造成許多夜班工人染上肺炎,還有工人在請病假就丟工作的威脅下抱病工作而死。中國、越南、印尼等國家存在著大批這類工資低廉、條件惡劣的血汗工廠,雇用了約2700萬人來生產光鮮的「名牌」產品。

    在海外代工大幅減少生產成本之後,在已開發國家,跨國企業則專注投入行銷與廣告。》無商標《指出,現在廠商賣的不再是產品而是形象,是連結在品牌上的象徵、聯想與所謂」生活風格「。因此企業砸下大筆金錢,請影視或運動明星做廣告。然而在這背後,卻是一種貧乏與選擇的減少。品牌連鎖店運用其大量生產與行銷優勢,使得社區小商店無法生存,造成選擇與口味的制式化和單一化。麥當勞與渥碼特(Wal-Mart)量販店,取代了那些原本可以養活一家人的社區小館子與雜貨店,這些連鎖店更以低廉薪資來雇用勞工(就像台灣的超商大多用」工讀生「一樣),而降低了這些服務業僱員的薪資水平與勞動條件。

    然而這個全球化趨勢在90年代後期終於遭到了挑戰。在美國校園最強大的學運就是反「血汗工廠」運動,學生要求學校商店不得販售這類產品、董事會不得投資這類企業。現代企業販賣形象,運動者就針對此發展出「與現實對撞」的創意策略予以痛擊。他們在宣傳影片中拍攝一天工資2美元的印尼工人,聽到他們生產的耐吉運動鞋在舊金山1雙賣 120美元時的吃驚表情;或是把狄斯奈總裁1小時9783美元的薪水,和縫製狄斯奈商品的海地工人1小時28分錢的薪水做比較。耐吉原本對這個運動根本不在意,直到一群13歲的紐約少年,在知道他們花180 美元買的鞋子,1雙成本只有5美元,而把他們的耐吉鞋拿去丟棄在紐約耐吉商城( Nike Town)前,並對著採訪鏡頭說:「耐吉,我們造就了你,也能毀了你。」終於造成震撼。這個運動也「全球化」了,利用網站進行串連動員,讓各國不同團體一起行動,形成我們看到的「西雅圖之役」、「布拉格之役」。

    克萊恩承認這個運動還沒有很清楚的面貌,許多團體訴求不一,但她認為這正是它發展的潛力所在,它是80年代執迷於認同政治與政治正確的低迷左翼運動,回到基本之後重新振作出發,而有可能成為一個重大的全球性抗爭運動。要了解這個方興未艾的重要運動,》無商標《敘事娓娓道來但又有豐富的研究與採訪資料(書中有大批統計圖表與數字),有清晰而批判性的分析架構,是目前最好也最重要的相關著作之一。

  3. Also, 關於仿冒與品牌, 張小虹的最新計劃是在理論化”假”全球化. 玩弄中文”假” 的假冒與假借的雙重意義, 只是不知道有不有趣, 有沒有relevence就是了.

  4. 想到感應少年EINJI的「花火」
    描述另一個充滿能量的民間社會

    那是一個老街少年為了不讓廟會消失
    於是製作炸彈要炸掉國會的故事

    漫畫中少年所對抗的不是全球化
    而是政客與財團掛勾的共生體系

    (或者其實可以從其中衍生出意
    義來理解「全球化」的現象?)

    記得裡頭的庶民代表 國光大哥
    最後和一馬(?映吉的好友)的爸爸
    學習怎麼當個政治家

    然後這個主題好像後來連載成另一部作品了?
    是為一點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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