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漫長的一夜

開始寫作這篇筆記的時候,是三月二十一日的凌晨一點六分,我的手一邊在筆記型電腦上敲打,寫下我所想到的隻字片語,我一邊看著電視機上不斷播放的新聞畫面,一面把台灣這漫長的一頁記下。

大抵上整個晚上電視新聞都是這樣的,即使是在黑夜,但是在探照燈的照耀下,卻似乎每一個地點都光耀如白晝,每一格畫面都擠滿了黑壓壓的群眾身影,在群眾的身影間,是青天白日滿地紅中華民國國旗、藍色印有連宋肖像與文宣的印刷競選旗幟,橘色的親民黨黨旗、還有幾面黃色的新黨黨旗,不斷飛舞。不絕於耳的聲音是氣笛聲,不斷叫嚷的口號是「驗票、驗票」。在開始寫作的時候,不滿三月二十日總統大選結果的國民黨與親民黨的支持者,已經包圍台北市八德路的連宋競選總部、台北市博愛特區的高等法院、高雄與台中的地方法院門口。

我想,在三四天之前,恐怕沒有人會想到台灣在選後會走到這樣的發展,走到現在在我眼前不斷切換的,每個新聞頻道窮追不捨的發展。星期三的時候,我的朋友還在向我遊說,跟我說,不管三二○的時候總統要投誰都好,不管怎麼樣,不能夠讓公投通過,因為無論是國民黨選上或民進黨選上都一樣,但是這個從上而下發動的公投如果通過,那麼便會造成台灣民主發展的惡例,因為這不是真正的直接民權,而是總統行政權的擴張。你根本料想不到,三二○公投與總統大選結束後,公投是順利的被拒領公投票運動阻止,但是公投有沒有通過的相關議題,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公投的重要性完全被國親驗票的要求所取代,被各地的靜坐、抗議、推擠所取代。

你完全料想不到,就像你在星期三晚上想不到,如「人間蒸發」的沈富雄,隔天便出面說明了陳由豪的案件,間接的證實了陳由豪曾經去過總統夫人吳淑珍的官邸,證實吳淑珍的說法所言非實。你以為或許大選就此底定,甚至新聞上還說,有人對大選之後的情勢樂觀,以為是一片大好,星期一開盤一定會大漲,但是你完全料想不到,星期五早上報紙上還都是滿滿的沈富雄的新聞,星期五下午便爆發了陳水扁的槍擊案,你完全料想不到,在證實陳由豪說法正確時,連宋的民調支持度一度超越了陳呂五六個百分點,卻會在最後一天,選情徹底逆轉。活在台灣,實在是天天都有驚喜。

這個漫長的一夜從國民黨主席連戰晚間八點鐘,在競選總部宣佈,「這是一場不公平的選舉」開始,要發起「無效之訴」,以為陳水扁當選無效,要求全面驗票,之後在十一時多,正式前往最高行政法院按鈴宣告,你也料想不到,你認識連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卻從來想不到連戰居然也有辦法做出這麼一席充滿煽動性的演講。國親的支持者便分別在台北、台中與高雄三地聚集,十二點左右,各地便已經有千餘名的支持者,在台北連宋競選總部,連戰與宋楚瑜加入靜坐,台中的率領者是親民黨立法委員沈智慧,而高雄的率領者是另一位親民黨立委邱毅,邱毅率著一台宣傳車,揚言如果高雄地檢署不開始查封票匭立刻驗票,便以宣傳車衝撞地檢署大門。

二時十分,林豐正率領律師團,到高等法院按鈴申告,因為需要各種書狀,需要連戰與宋楚瑜的親筆簽名,因此率領群眾,移動回八德路連宋競選總部。台北市政府新聞處說,連宋在競選總部以及高等法院前的集會,是不合法的集會,二十三分,中正一分局警察舉牌警告,高等法院前的群眾,此時離開了博愛特區。二點三十五分,林豐正回到了八德路連宋競選總部。

而首先發生火爆衝突的地方是台中,二時三十分,台中民眾要求台中地方法院立刻開庭,受理驗票訴請,原本在外側的警力,改變隊形,逐漸移往拒馬內移動,加強防備。五分鐘後,警察向地院外的民眾舉牌驅離,立刻發生衝突,警察守在拒馬後,用肉身抵著拒馬,防止民眾進入封鎖線,然而警方力單,加上警察後方還有一圈媒體,封鎖線很快的被突破,群眾從拒馬中的裂縫,魚貫而入,衝至法院大門口,民眾拉開鐵門,並且打破所有的玻璃。四十二分,抗議民眾中,有人受傷。五十分,台中檢察長出面說明,要求群眾離開。不過群眾不為所動。

我看了看國外Yahoo新聞上的外電新聞,看看國外怎麼看台灣的這一頁,看到了法新社的新聞稿,標題中說Taiwan in crisis as Chen re-elected and opposition demands annulment。Crisis,真是料想不到,在外電報導中,可以看到這個字居然會跟Taiwan連在一起。

高雄一開始時還算是平和,在凌晨一時多時,高雄地檢署的檢察長朱楠還在邱毅的陪同下,向在場的抗議民眾說明法律的處理程序,說,連宋已經在台北高等法院提出告訴,之後便會處理,然而這樣的說明並不被接受。從三點開始,高雄地檢署前的民眾一齊高聲喊著「罷免總統」口號,邱毅再度揚言,如果高雄地檢署堅持不開庭,那麼就會以宣傳車,立刻衝撞地方法院,不久,便爆發衝突。

三點十餘分時,民眾蜂擁衝撞地檢署大門,三點二十五,群眾呼喊警察打人,同時宣傳車已經撞上了高雄地檢署的大門,群眾不斷以棍棒、傳單、石頭,拋擲到警察的身上,同時台中也開始更激烈的碰撞。二十八分,警察翻過大門,跳到宣傳車上宣傳車的擋風玻璃被撞凹,新聞畫面已經沒有了旁白,只剩下火爆的畫面,似乎是企圖與邱毅溝通,三十一分,又是一波激烈的衝撞。

三點三十三分,台中市長胡志強出現在台中地檢署之前。胡志強要在場的群眾先坐下,聽他說話。胡志強一邊企圖出面緩和在場民眾的情緒,一邊與民眾同仇敵愾:「大家的憤怒、不平,我的心情與所有人心情都一樣!如果地檢署不給大家一個交代,大家都不會離開,對不對。所以要求地檢署盡快開庭,同時也陪同地檢署選民靜坐」群眾繼續不斷高喊「驗票」。

三點四十九分,沈智慧說,「全台灣一萬多個票匭全都有問題,為什麼地方法院不敢重新驗票?」之後,胡志強與沈智慧一同進入的台中地檢署。胡志強與檢察長溝通,認為要群眾離開,必須要地檢署先做到群眾的要求:「我絕對不希望我的鎮暴部隊與我的民眾發生衝突,要來就是要來解決問題,要解決問題是要驗所有的票匭,這要法院解決,這不是我市長的權責。」胡、沈在地檢署中斡旋,地檢署外群眾仍然一片浮動。四點整,沈智慧向群眾發動呼口號:「我要全面驗票!」四點二十二分,台中又爆發一陣推擠。

在三點時,因為提出告訴需要連宋親筆簽署訴訟文件,於是連宋離開了靜坐的行列,台北市連宋競選總部的抗議聲浪,似乎是安靜了一陣。四點十三分,連宋又走出競選總部,加入靜坐,然後在司儀的宣佈中決定,連宋—還有這時加入行列的立法院長王晶平—所有在八德路競選總部的群眾,一同步行前往總統府。連戰牽著女兒連惠心的手帶頭,宋楚瑜跟隨在後頭。四點四十分的時候,凱達格欄大道前,已經架設起了鐵絲網與拒馬,群眾同時也已經來到了總統府前,與鐵絲網另外一端的替代役男對峙。五點,中正一分局長說集會民眾已經違反的集會遊行法,舉牌警告,同時連戰宋楚瑜與王金平,都已經抵達了總統府前。

在四點多時,高雄地檢署已經接辦查票,開始去各區公所查封票匭,因此群眾也紛紛離開,去各地分頭旁觀驗票。五點半時,胡志強出面向群眾說話,已經辦好了手續,台中地檢署也已經出面查封票匭,人群散去,台中地檢署前的衝突也告一段落,不過,在五十分時,台中地檢署前有警方巡邏機車被縱火燒毀。

五點二十分,內政部長余政憲在警政署緊急召開記者會,要求台北市長馬英九應出面配和,維護台北市的秩序。不過同一時間,在總統府前仍是一片鼓譟。

接著,天亮了。六點半,總統府升旗典禮,所有國親的支持者一同起立參加升旗,漫長的一夜過去了,更多的考驗恐怕在天明時才正要開始。

32 thoughts on “台灣,漫長的一夜

  1. 我在電視上也看到一些片段,那些人像暴動般與警察交手…

    雖然有很多人是以選舉不公平為理由,但也不排除有搞事份子混入其中…

  2. 我在想看看到底國親那邊還有些什麼活動時,意外的一道跟到了總統府,並觀察了幾個小時,第二天(21號)晚上又去了一陣。晚點我把我的報導與感想寫一寫。

  3. 從邱義、王晶平到胡至強的錯別字,可以想見ZONBLE寫這篇文章時的心情起伏(亦或是熬夜加上一心二用的結果)。

    今早宋主席又到了總統府前廣場,支持者呼喊著阿扁下台,場景似乎跟四年前的逼宮如出一轍,只是,如果阿扁下台,那誰該繼任呢?是連先生嗎?還是宋先生呢?屆時要處理的,恐怕一樣是總統府前的支持者,只是他們支持的是阿扁!我很希望就如連先生所說的【這國家的仇恨到此為止】,很可惜的,之前沒感覺到這所謂的仇恨,卻在連先生的口中爆發了,或許他當初要說的是【這國家的仇恨由我開始】吧!

    總之,希望一切平安落幕,交由司法單位處理,不管最後結果是阿扁連任或是連宋當選,希望雙方及支持者都能心平氣和接受司法判決的結果,畢竟,我們是民主法治的國家嘛,不是嗎?

    最新消息,台股開盤暴跌456點,看看你們幹的好事,藍綠!

  4. 當權力與謊言糾葛在一起時,包著糖衣的K他命便成為人手一粒唯一的救命丸,
    雖然會致命,但死前卻興奮不已!

    時間流轉,
    能分辨南北方向的人愈來愈多,
    但區分黑白的人卻愈來愈少!

    「我愛妳,所以我強暴妳」是這場所謂聖戰的主軸,
    台灣,仍是被遺棄的怨婦,
    本省、外省的分野,猶如油和水永遠也調和不起來。

    這片土地講太多「愛」了,講得雞皮疙瘩滿地;
    「忍耐」與「包容」太平淡了,太老套了,
    用這個道理是騙不到年少無知的少女上床!

    「愛」的反義詞不是「恨」,是「冷漠」!

    或許有這麼一天,「冷漠」是這片土地上唯一的情緒,
    在經歷數不清的混亂與征戰交伐之後…..

  5. [善男子說:「我愛妳,所以我強暴妳」是這場所謂聖戰的主軸,
    台灣,仍是被遺棄的怨婦….]

    被遺棄的怨婦?強暴?Mmm……^^|||

    「善男子說:這片土地講太多「愛」了,講得雞皮疙瘩滿地;
    「忍耐」與「包容」太平淡了,太老套了,
    用這個道理是騙不到年少無知的少女上床!]

    嗯嗯。你用的這個比喻跟你批判的比喻一樣老套耶。怎麼辦?

  6. 320整晚都守在電視機前看電視,看到了綠軍的無恥,也看到了藍軍的抗爭。
    國親的作爲雖然並不完全合法,但是民進黨作票的嫌疑實在太大,到現在我也不相信阿扁的肚子中槍了!
    一粒子彈迫使2,3十萬的軍警人員不能投票,在這之前就傳出軍隊不讓桃竹苗的客家子弟回鄉投票,操作痕迹太過明顯!
    綠軍說陳文茜的話是導致藍營敗選的原因,也不恰當。從民調來說,從下午13:45一直到晚上一直下滑,這是可以理解的,最終民調到達平手也讓人相信,但是一夜之後是否依然如此,就不一定了,剛聽到中槍的消息會讓人感性大於理性,但是一夜之後,回歸理性是可能的!
    TVBS在320下午5點多公佈出口民調說是53% VS 47%,到今天TVBS也沒說到底誰是53%,不是說出口民調很准嗎?99%正確率,怎麽和開票結果差這麽多?自從TVBS的出口民調公佈後,各電視臺的開票結果,藍軍一路下滑,最終被綠軍超過!請TVBS出來解釋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誰是53%!
    胡忠信在320晚上的2100裏說情治單位有人給他打電話說對阿扁中彈表示懷疑,請胡忠信把一些證據拿給觀衆看,看看民進黨是如何從一個追求民主的政黨墮落爲一個選舉作票的政黨的!

  7. 少來.
    “這是一場臺灣人對抗中國人的選戰”是誰說的?
    選後又引用對手的”這國家的仇恨到此為止”,這算什麼?

    我是台灣出生的,所以歸類成台灣人,不論我是不是文化中國.

    有一點少少的邏輯,有原住民有權力大聲說自己是台灣人.
    你是第幾代移民?這種問題算什麼?

    我只想說,仇恨究竟是誰先釋放的?

  8. 過客,

    那個TVBS民調,其實已經比較含蓄地在21號公布了結果呀,還包括其他兩個做改良式出口民調的其他媒體的資料。

  9. 回家投票,因為臺灣人對抗中國人的選戰的訴求話題,
    好奇問了族中年紀最大的祖母,
    只知我們居住在台灣已超過八代,N百年以上.
    本省與外省之間要區分是很難的.該怎麼界定?
    晚上,朋友相約冒雨要再去總統府靜坐,她們要用此表達他們的心聲.
    只是這真能將民意上達天聽?還是又一個政客遊戲的場景花樹裝飾品?
    選舉將人心搞得惶惶,跟台北的春雨一樣,濕亂又污濁的落在這塊土地上.

  10. isis,請問TVBS的含蓄的公佈了結果?結果是誰?我沒看到,謝謝
    東森的改良民調?我也沒看到結果,你說說

  11. 過客,

    據那天我的解讀,報導的意思應該是,三個出口或改良式出口民調(TVBS,東森,跟公視吧)的結果,與現實發生我們看到的結果都不符。

    但是我現在找不到這一些新聞了,應該是21號的新聞。有沒有人要指正或提供資料?

  12. isis你的意思是以後選舉都用民調就好
    不用去投票了?是嗎?

    別把你那不中立的言論從別的站台拿到這篇報導裡

  13. sideline
    好像只是問民調暗示的結果
    好像只回答民調暗示的結果
    不是問民調為何不是結果
    不是回答民調為何不是結果

  14. 謝謝isis,
    確實如此,感覺TVBS選前大力宣傳出口民調,選後卻不敢明確說明結果,實在令人失望,希望TVBS拿出道德勇氣,公佈出口民調的細節部分和明確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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