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我應該要寫一段德國表現主義劇作家Ernst Toller對後世劇場的影響,坦白說,我想不出能夠有多大的影響,Renate Benson在他的書中就說得相當清楚,Toller的劇作在1933年之後就受到了希特勒政權的嚴重破壞,在二戰之後的德國青年學子,往往要透過O’Neil等美國戲劇所使用的表現主義手法以了解表現主義,而非來自德國的表現主義戲劇傳統,另外在二戰之後,因為東西方冷戰的關係,Ernst Toller的作品也被冷凍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您如果在Amazon上搜尋Ernst Toller,那麼Out of Print會是您熟悉的常見字,如果你以一個長遠的文學史的眼光來看Toller的作品,他的作品也沒有相當出色,在同一個時代德語世界有Thomas Mann,有Kafka,還有後來的Bertolt Brecht,許多的文學史著作都將Toller評為是一個二流作家,他的戲劇甚至及不上他在1933年的自傳。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很難想出能夠有多大的影響。
在我所蒐集的資料中,唯一聲稱受到Toller影響者,是上個世紀末重新出版Toller劇作英譯本的Pearlman,他在Ernst Toller’s Play Vol.1的序言當中說到,他在1960年代在校園中的實驗劇場演出時,在劇場中使用了影片等多媒體劇場的手法,這些手法在1927年的Hoppla, Wir Laben!(我曾經寫過這部劇作的劇情簡介)當中也曾使用過,但是在劇場中使用影片,該是這部劇的導演Erwin Piscator的創造,而非來自Toller。
如果說Toller對後世真有些什麼影響,我相信是在表現主義時期之後的那幾年,1924到1930年之間,在戲劇史的討論上,對於這五六年的時間似乎不多,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在台灣吸收西方戲劇資訊往往都要經過美國,不過這幾年美國剛好經濟大恐慌的關係,沒有這幾年的醞釀,其實並不會出現後來Brecht的Epic Theatre,所謂的史詩劇場。
在這邊岔個題,臨界點劇團將會在明年一月在華山藝文特區演出Brecht的《勇氣母親與她的孩子們》(見宣傳資料),號稱是這部重要劇作在台灣的第一次全本演出,老實說,到了2004年台灣才第一次演出,對我而言有些難以置信,但是我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查證台灣之前到底有沒有別人演過。在臨界點的一份放在電子布告欄上的宣傳中,認為台灣原本的翻譯「史詩劇場」不妥,將「史詩劇場」「正名」為「敘事劇場」,我覺得如果要「正名」的話,根據一些資料,Brecht在晚期也認為Epic Theatre不妥,而希望將名稱改為Dialectual Thatre,「辯證劇場」,或許直接稱呼「辯證劇場」,會比爭論Epic Theatre中文該是什麼,來得一勞永逸?
Toller從1919年到1924年在獄中完成了他最重要的表現主義作品,但是在1924到1930年之間,也逐漸脫離了表現主義風格,走向另外一種戲劇史鮮少討論的風格New Objectivity。表現主義在政治上的意義是青年急於呼喊政治,懷抱著強烈的情感而急著要創造新的政治,但是在五六年間,熱情逐漸冷卻,以理智取代感性,從呼喊政治轉變成思索政治,思索在社會民主黨統治下的威瑪政治的出路,Hoppla, Wir laben!劇中的Karl Thomas就是這樣的人物,他因為1919年革命入獄,在1927年出獄後完全不能夠適應當時的政治現實,但最後總要找出一條出路。同時期另一位表現主義大將Georg Kaiser,也可以看到從1915年的Von Morgen bis Mitternacht,Kaiser從讓Banker逃亡、呼喊,到Gas系列劇中,富翁的兒子一心想要打造完美的瓦斯工廠︰乾淨的能源、寬敞舒適的工作環境,但是瓦斯工廠最後還是爆炸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政治應該怎麼走。
也就是在Toller、Kaiser等先驅在表現主義之後,引導出這樣以理性思考政治的文藝氣氛,史詩劇場(或其他用詞,您知道那是什麼就可以了)要求移情效果離開劇場,要求的是離間、
陌生化效果,要觀眾不是感動,而是思考,Toller與Kaiser該算是直覺的期望,最後在Brecht的手中,更進一步完成了系統化的戲劇理論成果。
其實我會覺得史詩劇場主要還是Brecht的個人成就,比才學,比國際的眼光,Brecht比他的前輩更勝一籌,1933年之後,Toller因為不諳英語,找不到可以回應他的群眾,最後在紐約自殺,抑鬱而終,但是Brecht反而繼續發揚光大。但是您可以將那種宏觀巨大的文學史的眼光放下,文學不該只是要比什麼水準,比什麼夠不夠資格,往往更重要的是,在你所身處的時代,以你所具備的能力,你有沒有去做那些你該去做的事情。
事實上”辯證”的概念也是難以固著,流轉不定的。
無論是教育劇、史詩劇、敘事劇、辯證劇,
概念在過程當中流轉,彼此融合、顛覆,
似乎是”大師”的一貫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