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立法院外頭連貨櫃屋都出現了,突然間覺得似乎看出太陽花學運的背後是什麼。你看現場的快速物資調度,物資組、醫療組等任務編組,讓一些長期從事社運的朋友感覺不舒服的糾察隊,空間動線安排,通訊網路的架設,這種動員方式與其說是社運,更像是救災的時候會擺出的陣仗。
有些畫面慢慢從你心底浮現,是了,莫拉克颱風,這些是台灣民間在莫拉克颱風開始就磨練出來的技術,而今天會演變成這樣,又好像可以從莫拉克颱風開始談起—這個政府從莫拉克颱風到兩岸服貿協定,都完全不把民間的危機感當做一回事。
我有種說法,你姑且聽聽看。我相信從 2009 年開始,台灣就逐漸形成了一套平時鬆散、但是在緊急時卻突然有強力凝結力的民間自救網路。當時,莫拉克風災造成四處都出現緊急狀況,政府卻無力救援,於是在一天之內,無論是使用既有的社群網站,或是自行架設,就出現了好幾個災情回報網路,讓災區回報什麼地方發生災情,告知救援人力與物資應該前往哪裡,告知媒體記者應該前往哪裡採訪取得更進一步的消息。
五年過去,今年三月 17 日國民黨立委張慶忠 30 秒宣讀《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通過,看起來又是一個緊急狀況—先不管服貿本身通過對台灣經濟是否真的利多於弊,此例一開,如果一個牽涉到台灣七成就業人口的協定,都可以當做行政命令備查,接下來兩岸之間簽署任何協議,還有什麼是不能當做行政命令的?那我們需要國會做什麼?
如果你覺得應該為台灣做點事情,你之前為台灣做的事情是救災,想來你就會用上救災的技術。
借用一下藝術史研究中圖像學的方法,一如藝術作品中主題與母題、內在意義與外在形式可能是分離的,像是西方中古作品使用希臘、羅馬的藝術形式,描繪的不是希臘羅馬神話,而是基督教的聖經故事,太陽花學運是政治、經濟、憲政、外交、自由化、社運等等錯綜複雜的問題,但運動本身看來卻充分使用救災的技術。不過,憲政有難,救災也沒什麼不對?
所以有些事情你會覺得不一樣,而這些不一樣似乎有辦法解釋。
你可能覺得,怎麼還沒聽到論述,就已經開始行動?一些資源明明來自有特別政治立場的人物,為什麼要跟這些人有牽連?在救災的過程中技術會先於論述,在發生風災的時候,你不可能等到有一套地質災害防治計畫才前往災區,而是想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將技術與資源可以發揮的範圍發揮到最大,以最快的時間建立通訊網路,以最快的時間通報最新的資訊,有什麼資源統統拿來用。
你可能覺得明明是出來抗爭,怎麼還要說什麼「我們很安全」,根本就是溫室裡的花朵,出來抗爭什麼呢?但,如果是救災,災區是很危險沒錯,但你會故意為了喪命前往災區嗎?你可能覺得,抗爭的現場應該更激烈、更壯闊,哪裡來這麼多規訓,這麼多糾察隊?但看起來,災區,才是立法院周圍這個空間現在的隱喻啊。
把八八風災與服貿協議兩個畫面疊合在一起,你會看到一些沒說出來的話。當民間看出危機,政府還是只會不斷的說利大於弊—既然有弊你知不知道有哪些弊?你打算怎麼防弊?你有沒有想過要怎麼防弊?你有沒有把人民感受到的危機當一回事?你想到的是,當 2009 年當南部已經開始下起空前未見的豪雨時,行政院秘書長薛香川還在吃大餐。有人真的受害了,打算怎麼辦?言猶在耳,你記得,有人說,八八風災的災民是自己不願意撤離。
當政府說台灣要靠經濟發展才能夠存活時,你想到廬山溫泉區光鮮亮麗的旅舍一幢幢墜入汩汩奔流混濁暴漲的溪水中。你以為,說到生存問題時,應該是危機意識,而不是經濟發展,可以挽救小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