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在這樣的狀況下你實在沒有辦法進行任何討論,但是你卻又每每陷入這種尷尬的局面。不知道究竟是先天而來還是後天養成,人就是有一種奇妙難以言喻的強大自我保護機制,無論你是要單純的記述某些事情,或是你只想要單純的抒發你的感受,如你的驚訝、你的懷疑、你的困擾、你的疑惑,人就是只會想從你的字裡行間,從你的舌根牙縫當中尋找下列兩者中的其一:善意或敵意,似乎語言與文字的作用在用來標示你跟我是同一國或是你跟我不是同一國之間就沒有更多的可能,沒有更多的選項可以勾選。更糟糕的是選項往往早就勾好了,而且往往就是在敵意那一欄。
就比方說,今天是冬至,台北到了晚間氣溫大概只有攝氏十度,你卻看到有人穿著單薄的衣衫逛大街,你不禁這麼驚呼:「唉呀!天氣這麼冷!怎麼不穿多一點衣服呢?」你卻發現迎面而來的糾察隊,詢問你,這句話你到底想要表示什麼,他這麼說:「他衣服穿得少那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在赤道附近的居民這兩天還不是很多都打著赤膊光著膀子,你為什麼不去說那些人,你偏要說他呢?」在你的認知裡,你怎麼都沒有辦法將在冬至的台北穿著涼衫就上街,與同一個時間赤道居民有沒有穿衣服兩件事情連結在一起,在你的觀念裡,這叫做「牽托」,叫做不當類比,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在只有善意與敵意判斷的眼鏡裡頭,無論是怎樣原本不相關的事情,其實都可以看到相同的色彩,那是因為你可以自由賦予相同的色彩。
於是你這麼答辯:「在這樣的天氣裡頭,我覺得多穿些衣服比較好,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在大衣裡頭塞一個懷爐呢!」你的答辯不能夠改變那些只有善意與敵意的判斷,通常引來的是更多的敵意,例如:「所以呢?所以你想要表示什麼?表示你衣服穿得多?表示你有懷爐別人都沒有?所以你有錢、你富有、你消費能力強、你有資產、你布爾喬亞、你厲害、你了不起?」於是你的錯愕就在妒恨的菱鏡當中被歪曲成傲慢,你的言說只剩下那些不知道怎麼刺傷了人的那幾點,你真的想不到怎麼會有人會被脫口而出無質無形的一只懷爐給砸傷,而這樣的行徑,你想要冠與的修辭叫做抹黑。
於是在這樣的狀況下你沒有辦法進行任何的討論,如果你當面跟他說呢,叫做指著鼻子罵他,叫做不尊重,你不在他面前說呢,你這叫做私底下說人閒話,也是不尊重,而在討論關於是尊重還是不尊重的所有對話,你的直覺告訴你,這,叫做廢話,無言以對的廢話。
所以呢?
所以說,今天是冬至,記得吃湯圓。
冬至要吃湯圓。
廢話。